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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2-03-25 00:55

【江山如此多娇】【全】-4

  第六章

十二连环坞的资料了解的差不多了。虽然有些疑点,不过鲁卫没回来,我也
找不到人解答,便清闲下来。这天便带着萧潇和玲珑母女在太监弄逛了一头午,
本来想在何定谦的谦字房里给玉夫人买把好剑,可何定谦说铸斩龙刃这种宝剑需
要的一种矿石已经在给霁月斋打造乌金铁索的时候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来年春
天南蛮船才能把这种矿石运来。我只好给她挑了一把上好的松纹剑,反正斩龙刃
太重,她用起来也不见得顺手。

都有些乏了,便出了太监弄,玉珑听南元子说松鹤楼的小蹄膀、炒三鲜冠绝
苏州,便吵着要去,五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观前街走去。刚到松鹤楼的门口,就听
身后有人「王公子、王公子」的喊我,回头一看,却是满面笑容的霁月斋苏州店
掌柜李宽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俊俏妇人。

「公子真是信人,我还怕公子在苏州呆腻了,一走了之了哪。」李宽人望了
一眼玲珑母女,凑到我眼前,小声笑道:「早在扬州就听说公子风流,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这三姐妹都是尊宠吧?那些珠宝就是为这等美人准备的,看来敝
号后天要发个市利了。」

萧潇心细,说玲珑是双胞胎美女,特别惹人注目,便给她们易了容,结果母
女三人看起来更像是姐妹三人,不过即便这样,一路行来,这四个大美女也让不
少人驻足侧目。我其实并不喜欢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不过十二连环坞的两次
袭杀让我不敢轻易把人马分开,玲珑也不愿意离开我半步,这几天总说晚上做恶
梦,若不是顾忌母亲,恐怕早就钻到我床上来了。

我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李宽人说相逢就是有缘,非要请我,我推辞不过
便一同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席间李宽人介绍那女子唤做宋三娘,是苏州店的柜台,我有些惊讶,珠宝行
的柜台极是考眼力,向来都是男人的领地,这女子能做霁月斋这种大珠宝行的柜
台,除了霁月斋有哗众取宠的嫌疑外,她定是有相当的实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宽人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公子去了趟宝大祥的杭
州店,可是有什么收获?」

我一皱眉:「你们霁月斋消息还真灵通呀。」

李宽人毫不隐讳的笑道:「公子莫怪。自古商场如战场,宝大祥是敝号的头
号竞争对手,敝号自然特别关注。」

「沉园可是宝大祥多年的老朋友,你霁月斋是不是把人家害的太惨了?七大
档手叫你拉走了六个,害得我连订做个耳环都做不了。」我假意埋怨道。

「也怪宝大祥御下太苛。」李宽人解释了一句,笑道:「公子两年前花二万
五千两银子定做了一只宝石耳环,至今仍为业界美谈。您是要再订做一只类似的
吗?」

「是啊。不过我还是想等梁思成的目疾好了以后交给他做吧,毕竟上次就是
他做的,贱内也很满意。」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萧潇神态自若,倒是玲珑想起了
什么,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其实在宝大祥新购得了一对乳环之后,我并不想再要类似的东西了,虽然我
喜欢看女人戴着它的模样,可也没有必要非把我身边这些女人的乳头上都穿上一
个孔。

只是我不能把在宝大祥的花销透露出去,这只乳环看来就变得非订不可了。
不过,我也不想让霁月斋就这么轻易的拿到订单。

「公子有所不知。」李宽人胸有成竹的道:「梁师父是江南珠宝业的第一档
手不假,不过他年龄大了,特别是身染目疾,即便恢复,对他的眼力也肯定有影
响。敝号周哲周师父是宝大祥前首席档手周老师傅的独子,技艺已青出于蓝,公
子放心,敝号绝对有信心让尊夫人满意。」

正说话间,突然听旁边的屋子传来一声惊叫:「真的吗?春水剑派真的被灭
门了吗?」

消息终于传到苏州了。玲珑母女的神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不过看在李宽人眼
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也怪不得太太们讨厌,这帮江湖人成天打打杀杀的,没
看他们干什么好事,都死光了那才叫称心!」

得到这样的评语,玲珑母女有些黯然,这和她们平常听到的那些奉承实在是
天差地远,是眼前的这个李宽人对江湖人有偏见,还是原来听到的都是言不由衷
的恭维?

「谁干的?大江盟?离别山庄?唐门?慕容世家?排帮?」隔壁那位仁兄一
口气数出了好几个门派后,又问:「玉夫人呢?玉夫人也死了吗?」

「什么叫灭门?玉夫人不死能叫灭门吗?说来奇怪,这档子事儿竟是十二连
环坞干的,这帮兔崽子什么时候改了脾气了?」

我不由的暗怨鲁卫的嘴巴太大!十二连环坞只知道玉夫人的伤是轻伤,绝想
不到玉夫人会「死」。看来消息应该是从鲁卫那里传出来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十二连环坞这是报复!」

又有一人哑着嗓子道:「花想容诸位都知道吧,……对,就是被玲珑双玉追
杀逃到十二连环坞的那个花想容,春水剑派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叫王动的弟子,
把花想容一家上下十七八口奸的奸、杀的杀,犯了十二连环坞的众怒,这才引来
了灭门之祸。」

师父说我似乎天生就有坚心忍性的功夫,教我十七年,只见我张皇失措过两
回,一回是我七岁那年碰到他,再就是我十七岁那年他告诉我他其实想把我培养
成一个淫贼。我也觉得对师父的不动明王心法最有心得,已经把它练的似乎只有
女人才能打动我的心,就算是春水剑派被灭门我也并不怎么惊讶。

可原本也算是个苦主的我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两手鲜血的屠夫,黑白就这样被
颠倒,饶是我心坚如铁,也吃惊的张大了嘴,看萧潇和玲珑母女都同样吃惊的望
着我,我忍不住脱口道:「不是我!」

「当然不是公子。」李宽人的笑容和我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公子堂
堂一榜解元,怎么会是什么剑派的弟子?又怎么会是凶手?」

在隔壁一片惊讶声中,他又道:「黄东?这名字听起来还真象是公子哩。」

片刻之间我恢复了镇定,我已经猜到这恐怕是十二连环坞做的手脚,不过以
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的脾气,应该是干脆的说一声「我要杀你」,为什么要费一
番周折来陷害我?

「没准儿我就是那个王动。」我对李宽人道,江浙语系本就黄王不分。

「动」的谐音也极多,我也不清楚,李宽人到底是把听到的名字当作了「黄
动」还是「王东」。

李宽人哈哈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敝号可是请到了听月阁的苏瑾来做柜台
了。」他一指宋三娘:「三娘的闺名就是苏瑾,公子您应该很熟悉吧。」

「那以后还真得和三娘多亲近亲近。」我笑道,那妇人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
意,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调笑,倒真有些柜台的气度。

玲珑已经习惯了,玉夫人却没见过我放浪的一面,听我的话里颇有挑逗的味
道,不由得白了我一眼。李宽人自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有心替我打掩饰,便转了
话题,说后天霁月斋特地为小姐太太们准备了一场展示会,都是霁月斋的大档手
们精心打造的珍品,看中了还可以买下,请四位太太务必赏脸。又说宋三娘就是
那天展示会的主人,有很多内幕消息,今日有缘,就让她透露一二。

宋三娘微笑着说掌柜有令,三娘敢不遵从,说了几句就显露出了她对珠宝的
非凡认识,四女原本是逢场作戏,此时却渐渐的被她吸引住了。

我一只耳朵在听李宽人说后天霁月斋开业的精彩节目,另一只耳朵却听着隔
壁那些江湖朋友的对话。

「公子,后天敝号还请到了江东名妓孙妙。」他冲我大有深意的一笑:「她
还是个清倌儿呀。」

我说霁月斋还真了得,听说那孙妙自恃琴艺无双,向来眼高于顶,是用了什
么法子请动了她?

却听隔壁道:「……十二连环坞都是些什么角色!自然也是先奸后杀,而且
还是大卸八块!可惜呀可惜,听说那个玉夫人还是个绝代佳人呢。」言下甚是惋
惜。

咦?这消息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有些胡涂了,虽然我告诉鲁卫玉夫人
已经被害,可为了她的名誉,我只是说她力战而亡了的呀?怎么又出来个什么先
奸后杀呢?这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若不是李宽人在,我真想立马过去问问。

李宽人脸上有些不屑:「什么法子?不瞒公子不外黄白二物开道而已。『琴
歌双绝』?那歌仙苏瑾还不是已经成了公子的外宠!」

不要乱说!我和苏瑾仅仅是朋友而已。

「女儿都那么大了,就算是绝代佳人现在也人老珠黄了。不过十二连环坞那
帮人的兴趣倒真广泛,听说连李清波那个老太太都没放过。嘿嘿,真是让人佩服
佩服!」隔壁又有一人道。

闻听此言,一股热血蓦地涌上我的心头,江湖,江湖不是以道义为先吗?怎
么一桩灭门惨案就像是东街的张小姐卖俏、西街的李寡妇偷情一样,轻轻巧巧的
成了他们嘴里的谈资呢?在听到「老弟,干脆咱哥几个今儿就上夫子庙找个老太
太试试,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其实还真算不上个淫贼。

我下意识的看了玉夫人一眼,她虽然还在听宋三娘的珠宝讲座,脸色却已是
煞白。

李宽人看在眼里,便笑着告罪道:「都是我多嘴,还以为太太早知道呢。」
看四女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又低声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来日公子金榜题
名,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为公子相思而死呢。区区一个苏瑾,公子自然不会
放在心上。」

这正是这些大商家对我特别青睐的原因。沈园在师父的经营下已成巨富,但
天下之大,仅江南一地象师父这样的富豪就至少有三四十个,而且有几个盐商、
茶商,更可称得上是富甲天下,我若不是一榜解元,这些精明的商人哪会这般重
视?

本朝轻商贾、重仕农,大多富豪都攀风附雅,后辈弟子经商的不多,进学的
倒是不少,可没听说有几人能考中举人,倒是纨绔子弟出了一大把。应天府的解
元几乎都是一榜进士,日后知府一州、巡抚一省,甚至出将入相都未为可知,此
时投入感情,不仅现在可以获利,来日若真有成就,更是好处多多。这种一本万
利的买卖,商人岂能放过?

我哈哈一笑,道:「借掌柜的吉言,明年会试若能高中,定有酬谢。」

耳边又听隔壁一干人都在指责方才说话的那人,说他要是有钱没地方使,不
如请大家去快雪堂找几个歌伎快活快活。

其中一人道:「听高七讲,人称『琴神』的杭州孙妙已经到了快雪堂,去那
儿没准儿还能一饱耳福,也全当给李兄接风洗尘。」于是众人呼好,唤店家算完
帐呼喝而去。

李宽人笑道:「这帮地痞无赖消息倒蛮灵通的,孙妙早晨刚到,他们就知道
了。」

我心中一动,自从乡试之后开始行走江湖,我和萧潇虽然多方打探隐湖小筑
的秘密,却始终不得其法,只是一路游山玩水的萧潇快活我也快活让我并没有在
意这些,反正有的是时间,早晚会有一天能找到隐湖。直到遇到了玲珑,一切发
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才明白在江湖我和一个又聋又瞎的残废并没有什么
区别。

我知道十大门派中的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象大江盟、慕容世家这
样家底殷实的还会有自己的线人、甚至是线人情报网。少林和武当俗家弟子众多
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的也少不了向师门汇报,鲁卫就直言不讳的说要把春水剑派覆
灭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通报给少林。最差的就是春水剑派,既无钱财招揽线人,
又无门人打探消息,结果被人连番攻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终于灭门。

「我有钱,养得起线人。」

霁月斋开业在即,诸事繁忙,李宽人看吃的差不多了,会了帐便告辞了,临
走的时候问了我的住处,说是把请柬送给我。看他走远,我便对玉夫人说道,这
本是我在大江盟议事堂的一句戏言,现在我却想把它付诸行动了。

玉夫人一皱眉:「春水剑派都叫你解散了,还养线人做什么?」她话里隐隐
有股火气,显然隔壁那些人的话还是刺激了她。

我把那天在大江盟议事堂发生的事讲给她听,然后道:「无暇,花想容躲进
十二连环坞的消息弄得就像皇帝嫁女儿一般路人皆知,这已经够奇怪的了;而我
不过嘴上说说要用非常手段对付他,结果他一家老小就都被杀了,难道这都是巧
合吗?是大江盟议事堂里那些人里有长舌妇,还是有人故意泻露消息给十二连环
坞?」

她还不算太白痴,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十二连环坞早有心刺探江
湖消息?」

萧潇有些担忧道:「是呀,无暇姐姐。十二连环坞看行动没有完全成功,便
利用主子说过的一句话来陷害主子,让春水剑派一案变成了一场江湖仇杀,别人
想干涉就不太容易了。」

她看我露出赞许的眼神,又道:「其实,花想容一家真的被害了吗?就算真
的有那么一家人被害了,他们是不是花想容的亲人也是未知数啊。主子养线人,
就是想江湖上有个耳目,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好心中有数。」

萧潇是个聪明的女子平素躲在我的光芒背后,玲珑母女便不晓得她的聪慧,
此刻看萧潇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意。

回到南浩街,我便去了老三味。因为过了吃饭的时辰,铺子里就两三个人,
南元子正悠闲的挥着蒲扇,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天,看我身后一群莺莺燕燕的,
他便笑了起来:「老弟,你还是让俺老南歇口气吧。」

果然,一会儿功夫铺子里又聚满了人,玲珑心性活泼,便帮着南元子给客人
送这送那,一时间铺子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过,南元子似乎在南浩街颇有
威望,食客们眼珠子随着玲珑的身影直转,却没有一个人敢毛手毛脚。

老南,道上有个叫高七的吗?

「老弟,你怎么知道他的?」

他有些意外的望着我:「他不是江湖里的人物只是城里一个有名的小混混,
成天在妓院赌馆里混吃混喝,名声可不太好啊。」

「他是线人吗?」

南元子摇摇头:「你想用他做线人?那小子倒是很机灵。」他看了我一眼,
眼里流出一股笑意:「老弟,现在看你,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江湖的味道。」


第七章

高七住的那条巷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不堪,一身华服的我在巷子里便显得
异常刺眼,就连高七家楼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才冲二楼喊道:「高
家妹子,有个大官人找你们家小七。」

楼上下来的老妇人和我都颇有些意外地望着对方,当然原因只有一个,作为
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该和正在互相打量的两个人扯上关系。

「老身是高七的母亲。」虽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补丁打补丁,可举手
投足间自有一番风度,看样子应该是大家出身,恶劣的环境并没有把她的文雅消
磨殆尽,还能见几分往昔的风采。

我说我并不认识高七,但有朋友告诉我,有些事他可以帮我。高老夫人有些
忧郁的望了我半天,才领我上了楼,进了一间漆黑的小屋,说:「那就委屈公子
在这儿等他吧。」

「你是个混蛋!」

望着衣着光鲜、一身酒气的高七,我忍不住骂道。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静,细长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紧
盯着我。

「亏你还是个男人,看你娘穿什么你穿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看到高七
的反应,我心中一动,这个混混倒是个可造之才,有心试试他能承受的底线,便
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还光鲜!」他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
变:「你是高家的,对不对?我娘已经被你们害的够惨了,还有脸说我!滚!」
说着,挥拳就打。

我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头,拳上有些蛮力,可显然没练过武功。在我的内
力催动下,他坚持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抵抗,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叫声把高老夫人
和一个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来,看高七似乎吃了亏,都满脸焦急的望着我,高老
夫人更是道,大官人有话好说!

我手松开,高七却又飞起一脚,我顺势一拨,他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可能知道和我相差太远,他反身护在他娘和那个小娘子身前,脸上有了些恐惧之
色。

我不是什么高家的人,我姓王,杭州府捕快,说着我把腰牌一亮。

高七顿时神色一松:「原来是捕头大哥,小的没犯过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
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头?」

「我马上就要调任本府了,是不是捕头到时便知。」

我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厉芒。

高七脸上顿时多了些恭敬,让他娘进里屋歇息,吩咐那个小娘子端茶倒水,
说这是他浑家,然后讨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我没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显然潦倒已极,全家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那身
衣服。我一皱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妇,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你怎么这般不求
上进?」

像是触到了他的伤心处,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既未读书,又不识字,我
怎么求上进?」

「你有手有脚,却五体不勤不事生产,整日在妓院赌馆厮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进,可我想上进的时候,高家让吗?我贩布,他们把布染了;我
开个吃茶铺子,他们就天天在铺子里打架,直到把我浑家带过来的嫁妆都折腾光
了。我还会什么?我什么也不会!我不在妓院赌馆里混点钱花,我娘和我浑家岂
不要饿死?」

说着说着,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里屋也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我细问原委,才知道高七的母亲本是苏州一个大户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妇怕
高七分了自己儿子的宠,支使管家引诱高七不学好;等老爷子过了世,大妇更是
找了个借口把母子二人赶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说闲话,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

他浑家是个读书人家,自幼订的亲,虽说高七不长进,却不肯悔婚。嫁过来
之后,高七有心改邪归正,正经干了几回买卖,可一来高家人破坏,二来他也不
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很快就把浑家带来的嫁妆折腾光了,没办法又走回了老路。

这小子倒真是个线人的好材料,妓院赌馆本来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
人也正好是保证他忠诚的有力武器。

我有心试一试他的观察力,便突然转了话题:「听说,孙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时三刻到的
快雪堂,随行的还有一个小丫头。」

似乎是想起了孙妙的美丽,他脸上露出向往之色,眼睛也突然一呆,听到我
重重的一咳,他才清醒过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脸上轻松了许多,笑道:「原
来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里拿着一把南蛮子用的团扇看起来样式很新,小的在苏州还没见过,
估计她应该是从松江那边过来的,那里南蛮子的东西最多也最新。霁月斋的护卫
韩征一直呆在她身边,听说霁月斋后天开业,没准儿孙妙就是来祝贺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云楼里,上午一直没出来,城西孙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
两银子,她都不肯现身。」他叹了口气:「孙二看不到她也好,别象李秀才那样
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几句话看出了高七的见识和眼力,孙妙什么时候到的,同行是谁,城里流行
什么,最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观察的都很细致,霁月斋是个外来户,还
没有开业,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护卫的姓名,看来他在妓院赌馆倒是没白混。

我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两纹银:「高七,你不想一辈子呆在平里巷吧?」

我一出手他就吃了一惊,十两银子够他一家舒舒服服过三个月了,他不清楚
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便没敢接,望着我等着下文。

我要你做我的线人。

高七脸上顿时起了戒色,陪着笑道:「您老抬举我了,小的不过是个摆不上
台面的混混,能给您老打探着什么消息呀?」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鲁老总最恨江湖人,连
带着线人也跟着倒霉,听说他老人家刚上任那阵子,发现一个线人公布一个,现
在大家可都没胆子再去触他的霉头了。」

我知道鲁卫把苏州经营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没有正当职业的江湖人根本别
想在苏州立足,帮会更是被他清的一乾二净。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盘,它在重要的
城市里都有分舵,唯独在应天和苏州看不到它的旗号。不过,鲁卫对线人也这么
严厉,我倒是颇为意外,一个线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决不是什么好下场。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没有风险就能赚到
钱,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我讥笑道:「我是官差,鲁老总那边我来顶着。不过,一个月十两银子,我
要的可是一个只提供消息给我的线人,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堪。」

我的话里有种强大的压力,而一个月十两纹银,也让高七动了心,他盯了我
半天,才把银子接了过去:「好,我高七就赌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让高七搬家,又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开个卖胭脂水粉的
小店,毕竟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场所来和他碰面。

高七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那就在夫子庙后面租
个铺子吧,那儿离快雪堂、丽春院都近,卖给那些姑娘也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胭
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这一行,还怕高家再来捣乱。我便指点他如何挑
选上好的货品,又告诉他说如果高家捣乱,就直接告到府衙,我在知府大人那里
替他说项。

高七终于明白我是真心用他,沉默半天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大哥,我高七
是个混混,可也是个五尺汉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来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
了命,也要替大哥办好!」

「用不着你拼命,我只要你的消息。」我笑道。虽然高七表了态,可我并没
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试试他的心性:「高七,这两天你就给
我盯着孙妙,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过那些地方,吃过什么东西,甚至
一天上几次茅厕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办起事来还真利索,等我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找好了铺
面,连家都搬了过去。

「大哥,这孙妙还真是不一般,青楼里的姑娘我见多了没看见她这样的。」
他一口气吃了一碗番瓜团子,一抹嘴道。

我俩坐在铺子的角落里,并没有人注意我们,食客们的目光都被玲珑姐妹吸
引住了,就连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艳羡地道:「南哥什么时候讨了两个这
么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过来帮老南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来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

他刚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紧张,此刻却放松下来:「大哥,那烟花之地您
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其实这两样青楼女子哪一
样不爱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来孙妙她爱什么!你说她爱钞吧,头午她一口回
绝了孙二公子的一百两银子;你说她爱俏吧,下午城里几个着名的才子联袂拜访
同样吃了闭门羹,就连江南有名的画师仇英说想给她画幅画也不应允,天下还有
这样卖艺的吗?」

「那是你见识少。」我想起了苏瑾,那个扬州听月阁的头牌、与孙妙齐名的
「歌仙」,她一开始不也一样把我拒之门外吗?这琴歌双绝还真是一对儿呀,连
对付男人的手段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气:「李朝云、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没象她这样!」

孙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听我这么说,高七苦思冥想起来。我却悠闲的望着玲珑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
桌子间,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痒难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师父的一句话:「扬州
的每个外乡人看起来都很淫溅」,看来苏州也一样啊。

「我总觉得她哪个地方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个
所以然,便有些泄气,只是输心不输嘴:「不过,象她这样跑码头,早晚有一天
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没关系,只要她老鸨别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红脸一白脸,冰
炭同炉,让你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本就是妓家生财的不二法
门。

可孙妙一向独来独往,并没有老鸨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我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为名妓的却少之又少。名妓之所
以能成为名妓,是因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后有强大的黑道势力
支持。象苏瑾,若不是背靠听月阁,有慕容千秋这样的黑道巨富捧她,可能还没
等她红起来,就被摧残的体无完肤了,哪能轮到我来取她的落红?

「她背后可有什么靠山?」原本是想试试高七,却得到了意外的消息,这孙
妙若是没有靠山的话,以她的身份云游四方,岂不是个绝妙的线人?

我一较真,高七却有些拿不准了,讪讪笑道:「大哥,我这就去查!」

高七走了,我无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铺子里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
的连招呼我的时间都没有。等敲过了定更鼓,客人才渐渐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兴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赚了一倍有余,憨憨的
脸上满是笑容:「就是委屈了两位弟妹。」

我笑着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吃回来就是了。

问:「老南,你知道孙妙吗?」

玉夫人闻言白了我一眼,南元子看在眼里,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语。我转头瞪
了她一眼,道:「无暇,男人说话,女人少添乱!」

话一出口,才想起无暇其实是玲珑的母亲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珑姐妹
也一愣,下意识的望着母亲。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头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说
了声「是」,便拉着萧潇和玲珑跑到了一边。

玉无暇真是玉夫人吗?刹那间我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来了冰镇玫
瑰杨梅汤,无暇、萧潇四女便围过去品尝,一喝之下连声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请
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来。

南元子看着艳羡道:「老弟治闺阁如治军,弟妹们如此融洽真让人佩服。」

我心道,玲珑、玉夫人原本就是母女,萧潇则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
低调,相处不好那才见鬼了。

看他似乎忘了我的问题,便提醒道:「老南,孙妙!」

「老弟,你还真执着!」他哈哈一笑:「高七说得不错,孙妙是个独来独往
的艺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我心里一震,在嘈杂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听到高七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内力的修为即便比我差,也肯定要比鲁卫强。虽然我知道他是个江湖异人,却
没有料到他会有这么强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对手的实力固然要了解,朋友
的情况也要清楚喔。」

我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这是南元子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了我他
的真正实力,万一出现紧急情况我可以据此迅速作出判断,不会因为错误估计朋
友的实力而导致错误的结论。

没有人包她,也没有人捧她?那她怎么红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个淫贼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
的那场琴箫会呢?

「不错,我是个淫贼,可我是个一品淫贼,勾栏院里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
我也不会有多少兴趣,那些用银子就能买到的女人对我来说实在是缺少征服的快
感。琴箫会?很出名吗?」

我并没有说谎,江东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楼李玉、闻香院孙碧、碧涛阁王曲在
与我一夕之欢后被我弃之如鄙履,只有苏瑾费了我一番心思,不过我却得到了丰
盛的回报。

「他奶奶的,做淫贼也有这么多规矩。」南元子苦笑一声:「不过,孙妙还
是个清倌儿,拿钱怕是买不到了。也难怪你对她感兴趣,有征服感嘛。」

他随口取笑了我一句,接着道:「至于琴箫会之所以有名,却是因为那只箫
的主人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总该知道吧?」

原来竟是我的前辈,桃花庵里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
知道唐寅在苏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个淫贼竟让人如此尊重,看来我的
前途还真的大有可观呀。

「唐大师的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缤纷,孙妙的七弦琴响了,琴箫合奏,如
同天籁一般,听得游人如痴如醉,失足掉进西湖的竟有二十余人。」看起来不像
读过什么书的南元子此刻却口吐莲花,让我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一曲渔樵问答奏毕,唐大师只说了一句『绝妙』,便飘然而去,不过,有
这两个字也就够了,孙妙由此一举成名。这以后,她便活跃在杭、宁、苏、松四
府,身价也是越来越高,听说大盐商沉舟为了给母亲贺寿,用了三千两银子才请
动她。」

孙妙红得这般传奇,我的好奇心更重了,我甚至盼望后天早点到来。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完毕。萧潇并不避讳房里的丫鬟,赤裸着
娇躯给我洗头搓背,倒是那两个小丫头明珠、喜子未经人事,一直红着脸在旁边
帮忙,一俟完毕便仓惶而去。

「主子快收了玲珑吧。丫头们已经在议论了,说玲珑到底是主子的什么人,
说是妾室吧,怎么不见主子宠幸她们?」

「这些丫头倒嚼舌,赶明儿找个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萧潇噗哧一笑:「主子这次怎么不急了?」她换了一只手摇扇子,又笑道:
「萧潇看玉珑天真烂漫的,反倒是玉玲好象有些心急了。」

「就你眼尖。」我揉搓着她胸前的那对凸起,感觉着它我手下的剧烈变化。
「少爷我现在还真有些后悔没在船上就把玲珑姐妹做了。」

我苦笑道:「老鲁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珑仍是完璧,现在收了她
们,还不得让他以为我是一个禽兽呀!毕竟在他脑袋里,玲珑的母亲才过世。唉
这次少爷我可真是作茧自缚了。」

「主子……不是怕……鲁大哥吧……」萧潇支橕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我怀
里。

「主子是怕无暇姐姐吧。」她媚眼如丝的道。

「我怕她?笑话!」我一挺腰,分身便进入了萧潇那绝代名器中。

我怕她吗?我脑海里浮现出玉夫人低着头撅着小嘴的娇憨模样,看萧潇的脸
上浮起欲仙欲死的表情,我明白我怕的其实并不是她。


第八章

两天后便是霁月斋苏州分号的开业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驾光临,敝号感激不尽,里面请。」

我不得不佩服霁月斋的能力。它今天请的客人并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带
着几个女人,苏州分号的店面不算很大,男女混杂也不方便,它便别出心裁的把
开业仪式放在了大盐商沉舟的细园。沈舟在苏州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霁月斋借
沉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苏州珠宝业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萧潇四女到细园的时候,里面已经云集了苏州城内绝大多数的权贵、
豪绅和美女。细园外面动用了府衙的捕快和卫所的兵士来维持治安,连鲁卫都星
夜赶回来指挥细园的保卫工作。

看到鲁卫身旁,那个一身战甲的将军,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么你也来
了?」

那汉子正是我才结识不久的杭州卫知事沉希仪,他闻言一脸的无奈:「还不
是为了霁月斋!也不知道他们跟武大人什么关系,竟要我来派兵保护!」

看玲珑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妇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美人归,
恭喜恭喜!」

看来沉希仪并不知道春水剑派灭门一事,我也没有时间多解释,因为旁边鲁
卫愁眉苦脸的,让我心生不祥之兆。

鲁卫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烦还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杀了花想容全家的传言到了杭州,一皱眉:「真是好事不出门
坏事行千里。十二连环坞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敲着锣、打着鼓的四处宣扬我奸杀了
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么弄得路人皆知?」

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亲人还未为可知,就把凶手的名头安在了我身
上。」

「老弟,我是从丹阳现场回来的,死的确实是花想容一家,而且从时间看,
正是你路过丹阳的时候!」

鲁卫没有回苏州反倒去了丹阳,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
杀,更让我觉得扑朔迷离,花想容投身十二连环坞,想来十二连环坞还没丧心病
狂到连自己人都杀的地步,那么究竟是哪个混蛋嫁祸于我?而十二连环坞看来不
过是因势利导,给自己屠杀春水剑派找到了借口罢了。

听鲁卫接着道:「案子上报应天府了,是苏老总用飞鸽传书,把我招到了丹
阳。现场尸体上的剑伤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武功,我估计是因为花想容的家人都
未习武,凶手犯不着使用武功。」

他撇了我一眼:「不过也有人说是你故意隐瞒自己的出身门派。好在苏老总
找到了载你去苏州的那个船老大,从花想容家被杀到你受伤离开应天,中间最多
只有7个时辰,十二连环坞的反应未免太快了。苏老总也是据此力排众议,主张
让你参与缉凶,不过期限只有三个月,到时案情若还是没有眉目,老弟,这黑锅
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来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调查我,我心里一阵苦笑。

想我和苏耀并没有什么交情,他能暂时放我一马恐怕不光是时间上的疑点,
鲁卫私下定是做了许多工作,便笑道:「老鲁,给你的银子是不是都送了苏老总
了?」

「老弟你还有心情说笑!」鲁卫瞪了我一眼:「你还不知道吧?十二连环坞
这帮兔崽子一下子变聪明了,竟然也发现这个破绽,硬生生把春水剑派灭门的时
间向后拖了一天,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可是这个版本,凶手这黑锅你得先背上
一些时日了。」

鲁卫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说来好笑,官府的信誉竟他妈的比不上一群杀
人犯,想来真是让人气煞!」

「那大江盟追查况天凶手一事呢?」

鲁卫的脸色更沉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时候,齐盟主已经北上追查线索
去了,同行的还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它门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当宫难、排
帮司空不群和唐门唐天行的带领下也沿着另一条路线追索下去了。」

凶手不是十二连环坞?我一愣。

鲁卫摇摇头:「不可能是它。据留守的公孙且和木蝉说,经过隐湖小筑、武
当和我师门少林寺三派联合验尸,初步推断,那天狙杀况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
人。

凶手把死者的伤口全破坏了,不过就算不破坏,那些刀伤、剑伤的也不足为
凭,让人生疑的是况天左肩被射中的一箭,那创口虽然也被破坏了,不过还依稀
能辨认出来是箭创,现场也发现了几根细小的箭尾羽毛。」

听鲁卫提起了隐湖小筑,一种莫名的苦涩和着莫名的嫉妒霎那间涌上我的心
头,这么说来和齐小天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果真就是「谪仙」魏柔了!我脑海里忍
不住想象起她和齐小天在乌篷船上翻云覆雨的旖旎情景,心中愈加难受,连问鲁
卫的话都带了一股火气。

「这就能断定凶手不是十二连环坞吗?」

「老弟,江湖知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得上来的。」

鲁卫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无可奈何:「近五十年来,已经没有箭术
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几个神箭手,都是在军中服役,职位最低的也是个千
户,想来不会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

不过就算他们肯干,他们也没有那份功力,能一箭伤了况天。只有五十年前
魔门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飞有这等实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该死了。

「是呀,不仅他早就死了,魔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可魔门几百年来死死生
生的不知多少次了,众人都怕此次是魔门死灰复燃、重出江湖的一个信号。」

说着说着,鲁卫脸上多了一层深深的忧虑。我的思绪虽然已经被隐湖和魏柔
所缠绕,不过听到魔门的消息我心中还是一动。玲珑曾经提起过魔门,虽说语焉
不详,不过我还记得那是个令人恐惧的邪恶门派,只是既然她俩说魔门已经灭亡
了,我自然不会浪费我的脑筋去关心它。

此刻看鲁卫的表情,我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有心问上一问,这魔门究竟
是怎么一回事,鲁卫已看出了我想说的话,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切等晚上
再详谈,我只好揣着满腹怒火、苦涩与疑问,告别鲁卫和沉希仪之后进了细园。

萧潇和玲珑母女早被一个侍女领到了内宅后院,萧潇身上带着十万两银票,
想来不至于受窘,我只是叮嘱萧潇,若是有合适的饰品就替我买下,我好送给鲁
卫、南元子和沉希仪。

在奴仆的指引下,我穿过几处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后,曲曲折折的来到了
一座临水的二层阁子前,阁前匾额上题着「明瑟楼」三个大字,却是与细园主人
沈舟同音不同字的书画名家沈周的墨迹。

一楼是间巨大的屋子,靠北墙中间,扎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上面布满了鲜
花。花台四周摆放着紫檀四出头官帽椅和黄花梨长榻,十几个人或坐或卧正吃烟
喝茶,只是并没有仆人伺候;还有七八个人分成了两拨在议论着什么,屋子里的
每个人看起来都是红光满面,气度不凡;更有几人隐含官威,显然是颇有身份的
官府中人微服而来。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宽人眼观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
了出来,寒暄了几句之后,拉着我来到了三个正抚掌大笑的胖子面前,这三个胖
子一个胖似一个,最胖的那个比起慕容千秋来也不遑多让。

三人看我和李宽人走过来,打住了笑,都转过头来看我,其中最胖的缙绅模
样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这位小哥可是扬州沈园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测他是不是霁月斋的东主,他已经哈
哈笑了起来:「早听说解元公人物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宋廷之
乃是霁月斋主人。」

果然是他。这宋廷之虽然貌不出众,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有巨商风范,让人不
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后,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另外两
人介绍道:「这位是苏州织染局大使罗大人,这位是松江都转运盐使司库大使齐
大人。」

两人的官职虽然俱未入流,可织染局和盐使司都是肥的流油的优差,两处的
差官向来都大有来头,这两人神色也颇为自傲,只是听宋廷之介绍说我是应天府
的新科解元,表情才亲近了些。

「宋老,您已经把苏州的富豪缙绅,一网打尽了,怎么连人家解元公也不放
过?」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宁杀错,不放过呀!何况王公子不但文采风流,而且
是扬州巨富,我这霁月斋还要从他身上赚些银两哪。」

他说得坦白,我便觉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织染局的罗大
人有些意外,便问我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产生意。」

罗大人点点头道:「这是平实的生意。」叹了口气,道:「在苏州就不成,
亩税一石二,无利可图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说得是,要不是因为苏、松两府的亩税太重,老朽也
买些地来吃租了,总比干这珠宝买卖稳妥些。」

罗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买地呀,要不,让解元公卖些地给你
吧!」

「买地这东西和玩珠宝不太一样,总是在自己家乡买才觉得放心。」宋廷之
解释了一句,又对我道:「老朽听宽人说公子需要一只宝石耳环,特地把周哲师
父调来,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扬州去订做了。」

霁月斋对客户的细致我已经领略了,不过作为东主依然对具体的事务如此熟
悉,让我暗自钦佩,对宝大祥的未来也不禁多了一分忧虑。我谢过之后,宋廷之
招呼其它客人去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输于我的身份,看他左右逢
源,我知道这霁月斋的成功绝非偶然。

开业的时辰到了,可并没有出现往日的礼花齐放、鼓乐齐鸣,当钟敲九下,
阁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等着主人祝辞的时候,突然从阁外传来「咚」的一声琴音,
在寂静中显得那样的清脆明亮。众人皆往阁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
知什么时候被轻纱笼住,里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微风吹过,轻纱飘扬,那
女子便忽隐忽现,恍若神仙。

琴神孙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声再度响起,初如和风淡荡,万物知春,让我觉得浑身一
暖,连池塘里的莲花仿佛都是这琴声催开的;继而琴声一变,如山静秋鸣,月高
林表,让人暑意顿消;正心旷神怡间,琴声再变,如凤飞凰舞,百鸟相随,一阵
清脆的歌声随着琴声扬起:「丝管列,舞席陈,含声未奏待嘉宾,待嘉宾……」

在余音绕梁中我想起苏瑾,她用歌声让我惊艳之后,又让我惊讶于她的绝代
容颜。造物主是不是对孙妙也这么偏心呢?

最后一缕琴声已经过去很久,屋子里的这些豪门权贵、富商巨贾们依然状如
痴呆、屏气不语。我转头正欣赏着这难得的一幕,突然发现那花台上不知不觉的
多了一个被缎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缎子甚至把她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
对凤眼。

咦?

一声轻咦惊醒了屋子里的众人,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顿时赞美之声四起,
亦不知是赞琴声宛如天籁,还是赞霁月斋别出心裁。这时有人看到了花台上的光
景,便啧啧称奇,大家这才把目光转了回来,而宋廷之已经满脸含笑站在了花台
旁边。

「诸公见多识广,霁月斋的这些小玩意能搏诸公一笑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他扯住花台上那女人身上缎子的一角,笑道:「诸公拨冗相贺,老朽感激不禁。
不过。」

他脸上露出了老顽童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么也比不上千娇百
媚的白牡丹,诸公且看!」说话间,他手用力一拉,缎子突然四分五裂的落下,
现出一位半裸的美人。

喔!屋子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不知道这个只穿了一件大红肚兜和月白丝裤的娇媚女子是否就是苏州名妓
白牡丹,我只看到她满身耀眼的钻石珠宝,那些原本缺少生气的冰冷饰品在雪白
肉体的辉映下随着女人的一举手一投足散发出强大的魅力。

我喜欢看女人戴上珠宝的样子,萧潇就经常赤裸着娇躯,把我给她买的那些
精美饰品一一戴上,然后等着我的宠爱。我也一直认为那些珠宝只有戴在女人特
别是美人身上才会有有生命力。不过,就连我也没有想过,真的用这种方式把珠
宝展示给客人。

霁月斋里竟有这样的高人,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

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宋廷之介绍起了今天的重头戏:「敝号特为诸公精心
准备了三十件珠宝首饰,二十件古玩玉器。敝号十大档手中的七个今天也来到苏
州,特地为诸公打造您指定的饰品。」

这时李宽人已经把一本印制精美的册子,发到了众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
丹:「白姑娘身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饰品中的六件,诸公手中的名册上有它的底
价,出价高者得之。不过敝号以一成利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将以诸公的名义捐
赠给本府儒学提举司,用以修缮教舍。儒学教授李大人在此作个见证。」

虽然我从李宽人话里已经预感到给贵妇淑女们准备的那场展示最终会变成一
场拍卖会,不过霁月斋做的这么彻底,连开业仪式也是如此,我不禁暗自钦佩宋
廷之的胆略;而不费自己一文钱却博得一个捐资助学的好名声,更是神来之笔。


看白牡丹身上的饰品件件精美绝伦,从样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显示出它
强大的制作设计能力;名册上的价格也极为公道,一条蛇形的宝石耳环标价仅七
千两,我粗略一算,就是镶嵌在上面的那些宝石也差不多值这个价钱了;再看屋
子里的这些富商巨贾们脸上都露出欣赏的表情,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
不是该劝殷二姑娘趁早把宝大祥结束算了,因为霁月斋这个竞争对手实在是太可
怕了。


第九章

「谢谢宫爷,七千八百两,成交。」

眼下拍的正是那对蛇形宝石耳环,价格并没有因为竞争而高的离谱。一来屋
子里的人大多是纵横商界的大老,自然沉得住气;二来李宽人把饰品介绍的极是
细致,什么样的体形、什么样的肌肤穿戴它好看,该配合其它什么样的饰品都一
一道来,让众人心中有数,自己究竟该买还是不该买。

于是价格就被控制在了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得到的人在觉得自己很有面子的
同时又不会觉得太挨宰,而没得到的人也会给自己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不是我
没钱买,而是它并不适合我。

我只是替玲珑选了一对宝石簪子,又买了一只玉烟袋,准备送给鲁卫便歇了
手,躲在角落里看李宽人得心应手的驾驭着每一个饰品的拍卖。屋子的气氛越来
越热烈,因为后面的饰品越来越富有创意。当苏州的四大名妓白牡丹、宋阿紫、
李朝云和毕玉林都亮过像之后,众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来领衔最后的压轴戏。

屋子里突然变暗,大门和四周的窗户眨眼间被厚厚的黑丝绒遮住,仿佛夜幕
降临一般。就在花台四周亮起烛光的时候,屋顶天花上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窟
窿,随着一阵琴声,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而下,正落在了花台上。

人真的可以羞花闭月吧。方才还和白牡丹、宋阿紫们争奇斗艳的鲜花此刻全
失去了颜色,白衣女子冰雪无暇的面容甚至让我忽略了她身上那些与烛光交相辉
映的瑰丽珠宝。

苏瑾当年也不过如此,琴歌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看她的身形打扮我知道她就是方才在亭子里弹琴的孙妙。她深邃如夜空般的
双眸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冰冷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锐利。那目光似乎在我身上
多停了片刻,我正揣摩其中的原因,就听李宽人道:「钻石乌金流云冠,起价两
万四千两。」

我这才注意到她头上那顶流云冠,说是冠,其实倒象个束发的带子,带子的
曲线如同流云般飘逸,上面镶满了钻石,仿佛夜空里明亮的星辰。

两万六千两的价位转眼就被三万两的高价取代了,喊出这个价位的是我旁边
那个姓沉的花花大少,在此之前他已经买下了五件饰品,是拍卖会上一个耀眼的
角色。

沈兄,这流云冠似乎不太好配呀?

他却得意的拿出了方才购得的一个钻石项圈,邪里邪气的一笑道:「老弟,
你看配它如何?」

我眼睛一亮:「沈兄是想打扮一条狗?」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李掌柜,三万三千两。」

他脸上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看不出老弟也是此道高手啊。不过。」他压
低声音,嘿嘿笑道:「我不是打扮狗,而是要把女人打扮成一只美女狗。」

就像武林中的高手并不容易碰到一样,淫贼界的高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沉
大少竟然是个中高手,真让我颇为意外。他一面小声给我讲解着如何调教出一只
人形犬,一面和另外两人竞争着这顶流云冠,最后他用几乎是底价一倍的四万五
千两银子打败了那两个竞争者。

沉大少给我打开了淫欲世界的另一扇窗。师父教我如何去征服一个女人,而
他则告诉我如何把女人彻彻底底的踩在脚下,我听得血脉喷张,一个念头渐渐在
我脑海里形成,我是不是该把隐湖小筑的那些女人也一个个的调教成一只只人形
犬呢?

「南洋黑珍珠钻石项链,一万九千两。」

李宽人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惊醒,看孙妙脖颈上的一串黑色的珠链闪着乌黑
的光芒,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想起玉夫人的肌肤如玉一般的晶莹剔透,正和这
条珠链是绝配,我便喊出了新的报价。

二万二千两。

说起来二万二千两并不贵,黑珍珠虽不如檀珠那样稀少,可也相差无几。这
条项链上的珠子和我在宝大祥买的那条檀珠项链大小几乎差不多,价钱却差了一
倍,殷二姑娘说霁月斋的进价异乎寻常的低,看来还真是如此。

二万五千两,对面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汉子冲我微微一笑。

屋子里二十几个人中只有三个年轻人,除了沈大少和我,便是这个汉子,我
自然关注他。他参加了几次竞争,不过并没有象沉大少那样疯狂,似乎心里有个
底线,超过了便就决然放弃,颇有些大家气度。

三万两!

喊出这个价位的竟是沉大少,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粗粗一算,他已
经花掉了十八万余两银子,竟还不肯罢手,财力如此雄厚,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
底细。

沈兄家里莫非是铸币的不成?

「非也非也。老弟,这可是我给你喊的一口价。」沉大少低低的说出了让我
意外的话来:「这种场面看来你经历的少,对面那位仁兄是个牛皮筋,抻来抻去
的没准儿抻出个高价来,干脆一下子把他吓回去了事。」

又有些艳羡的笑道:「你那大夫人倒是很配这条链子呀。」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个大夫人其实就是玉夫人。

「原来你看到了。」或许是我光顾着和鲁卫、沉希仪打招呼而忽略了周围的
人。就在我俩说话间,一位老者报出了三万二的高价。

三万五千两。

我话音甫落,那汉子便喊出了四万两的天价。

这价格实在高出底价太多,众人的脑袋齐刷刷的转了过去,连花台上一直平
静如水的孙妙也投去诧异的目光。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突然现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两眼倏的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好凌厉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他分明是练武之人,莫非是军中世家弟子?从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江湖色彩,我便胡乱猜测起来。

李宽人望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还要不要出新的报价。我摇摇头,师父虽然
把我训练成了一个淫贼,可并没有把我训练成一个纨绔子弟,这串珠子好是好,
但四万两实在是超出它实际的价值太多了,而且我已经看到了缠绕在孙妙足上的
那对精美足链,为了萧潇我已经找它很久,这副足链终于打动了我。

李宽人刚想落锤,却听沉大少尖着嗓子喊道:

「慢,少爷出四万零一百两。」

我差点笑出声来,他还真是个活宝哩,这不摆明了和人家斗气吗?不过屋子
里的气氛却因此活跃起来,方才那位叫过价的老者似乎也有着顽童的心理,跟着
喊了一声「四万零二百两!」

沉大少一下子来了兴致,和那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口,叮叮当当斗了二三
十句,眼看着价位已经被抬到了四万五千两,突听那汉子朗声道:「六万两!」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连沉大少也吃惊
的张大了嘴,只有儒学提举司的李教授,欣喜若狂的望着他,两眼放出兴奋的光
芒,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座耀眼的金山银山。

其实这些富豪巨贾都是在钱堆里打着滚出来的,别说一次六万两银子,就算
是六十万两银子,该花的时候我想他们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钱究竟能不能
这样花,恐怕赚钱的人和花钱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不过,看到孙妙的眼里闪过
一丝异样的表情,我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恐怕最难消受的是美人喜欢的金银珠宝吧。

李宽人也有些动容,在问过三次没有人应声之后,他颇为兴奋的一落木棰:
「谢谢齐大少,六万两银子,成交!」

齐大少?就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同时,齐小天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里,接着他的脸便和齐放那张关公似的脸重合在一起,一样的蚕眉凤目,一样的
顾盼生辉,只是他缺了父亲的五柳长髯,线条比父亲多了几分柔和,看起来比父
亲还要英俊。

我难过的呻吟了一声,这小子竟然是齐小天?他怎么到了苏州?他不应该和
父亲一道去缉凶的吗?魏柔呢?魏柔是不是也跟他一起来了苏州?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南洋黑珍珠钻石项链并不是买来讨好孙妙的,而应该是
送给魏柔的礼物,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弃了竞争。

「老弟,心痛呀?看到那对手镯了吗?它可是和那条珠链很相配呀。」沉大
少看出我脸色不对,误解了我的意思,便提出了损主意。

真是关心则乱!我心中猛的清醒过来,抬眼向孙妙的手腕上望去,宽大的袖
子已经撸起,露出小半截白嫩的胳膊和一对怪异的手镯。两只乌金打造的毒蛇一
左一右纠缠在一起扭成了一个环,张着大嘴彷佛要择人而噬的双头遥遥相对,钻
石和红宝石镶嵌出来的蛇眼泛着妖异的光芒,两对毒牙拱卫着一颗流光异彩的黑
珍珠,整个手镯显得异常狰狞而诡异。

「沈兄的眼力真是高人一等呀。」我随口称赞道,李宽人这时也开始了这对
手镯的拍卖:「乌金钻石双龙戏珠镯一对,一万八千两。」

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二万两,然后又有几人竞价,五六个来回就把价格抬到了
三万五千两,看来这镯子虽然造型奇特,可看好他的人着实不少,只是齐小天并
没有加入到竞价的行列。

是他得到那条珠链已经满足了,还是大江盟的资金其实并不充裕?贩私盐虽
然利润丰厚,可新皇继位,新政接二连三的实施,对私盐打击甚大,大江盟虽然
手头宽裕,也该为日后着想吧。

可就在沉大少喊出四万两的时候,齐小天再度出击,把我的猜测全部推翻。

加一万两。

再加一万两,在沉大少偷偷踢了我一脚的同时,我开口叫价了。

原本投给齐小天的目光现在全落在了我身上,不过有了齐小天、沉大少在前
面做铺垫,那些商界政界的前辈大老们看我的时候就并不那么惊奇,眼里流露出
来的倒多半是对年轻人的一种轻视。

孙妙的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然而转瞬间那对眸子便再度失去了热情,仿佛天
下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动心。倒是李宽人显得很激动,似乎终于等到了他
期待已久的场面。

齐小天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眼,迟疑了片刻,卧蚕眉轻轻一拧,道:「那我
就再加五千,六万五千两。」

七万五千两。我已经不是在争夺这对双龙戏珠镯了,在我眼里,那镯子似乎
就是魏柔的象征,齐小天自然不明白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战意究竟是为了什么,不
过想来他明白这次我是志在必得了,一耸肩,遗憾的摇摇头。

霎那间我心里涌起了一股快感,不过我立刻就清醒过来,我眼下得到的只不
过是只镯子而已,隐湖小筑和魏柔都和以前一样的遥远。好在总算有了她们的消
息,只是该用什么方法吸引魏柔和隐湖的注意呢?

在知道与齐小天同行的那个女子有可能是魏柔的时候,我就一直被这个问题
所困惑。在玲珑的嘴里,齐小天是个无论家世、地位、人品、武功都不比我差的
江湖人气偶像,她姐妹也是因为先遇到了我才成为了我的女人,若是先遇到齐小
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未为可知呢。

先入为主啊。女人先入门就是大妇,男人先入女人就掌握了主动,我只能祈
求老天保佑,魏柔还没有过这最后一关,否则面对齐小天这样的强劲对手,我真
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虽然我的最终目标是鹿灵犀,不过魏柔却是我计划上的最重要一环,作为鹿
灵犀的亲传弟子,征服她对鹿灵犀将是个莫大的打击;而征服不了她,我可能连
隐湖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另一个行走江湖的隐湖弟子织女剑辛垂杨听说是个
四十岁的老处女,想来内心变态的很,要得到她恐怕比魏柔还要艰难。

因为魏柔,我不想认识齐小天,更不想和他成为朋友,这样我才没有什么心
理负担。可不去结识齐小天,又怎么去接近魏柔?

真是两难呀。我心里涌起一股无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
智能并不是无往而不利。

七万五千两的全场最高价很快做了古,在一对祖母绿戒指意外的以低价拍出
后,一件黑珍珠钻石霞披以令人瞠目的二十九万两银子成交,先后有十余人加入
到竞争的行列,沉大少也加入到了混战中,一边出价,一边还跟我嘀咕,说霁月
斋也真了得,怎么弄得到这么多的黑珍珠,最后是一位屈姓老者如愿以偿的得到
了它。

这场竞价似乎把大家的精气神全消耗光了,我最后轻而易举的用一万八千两
的低价购得了我心仪的那对足链。

拍卖会就在欢喜的气氛下结束了,霁月斋此时显示出了极高的效率和诚信,
立刻公布了全部饰品及古玩玉器的底价和实际所得,五十件拍品底价八十一万一
千八百两,拍得一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两,扣除捐赠的十三万七千二百两、使用
细园的费用五千两和孙妙及苏州四大名妓的出场费一万两,霁月斋实际得银一百
零一万五千一百两。

虽然我付出了十万六千两的银票,但想到其中的近三万两是捐给了儒学提举
司,我心里便平衡了许多,在我签字画押的时候,李宽人也连声抱歉,说没想到
那对双龙戏珠镯竟费我这许多银子,又一个劲赞我气魄非凡。沉大少似乎也想与
我结交,拉住我问这问那,等我告了罪,说改日登门拜访后,再看齐小天已经失
去了踪影。

我忙追出了明瑟楼,又追出了归去来院,前面传来莺莺燕燕的窃窃私语,那
些贵妇宠妾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着自己的夫君,不过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
的把目光投向了假山的那一边,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一汪碧水环绕在假山
周围,在水塘的南侧,一对男女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而那男的,这是大江盟少
盟主齐小天。

我是用眼角的余光认出了他,因为我的目光已经全集中到了他身边的那个白
衣女子身上。

这世上有神仙吗?

「师父,那个姐姐是神仙耶。」

「胡说,你以后要进学的,仔细学正骂你。」

「师父,那个姑娘好象神仙耶。」

「神仙?你见过神仙?见过吗?她象神仙?哈哈,哈哈!」

「主子,那个姑娘还真象神仙耶。」

「笑话!萧潇,少爷看你比她还象神仙呢。」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谈神论
怪的,想来这世上定是没有神仙。可这女子的白色衣裾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天上
飘过的一朵白云,而逶迤的步履更像是在乘风而行?

谪仙魏柔!

我突然想起了师父那奇怪的反问和笑声,没错,他见过神仙,如果真的需要
形容鹿灵犀的话,那么神仙可能是最恰当的词汇了。魏柔也和鹿灵犀一样吗?如
果真的只能用神仙来形容魏柔,那为什么齐小天的心灵没有受到影响,步法还是
那么的坚定呢?

「爷,你猜我买到了什么?」背后传来玉珑兴奋的叫声。

魏柔显然听到了,她的脚步突然缓了一下,在拐出月门的时候,她的脸微微
一侧,那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有意或者无意的投来了惊鸿一瞥。

第十章

「你说魏柔和齐小天到了苏州?隐湖小筑的魏柔?大江盟的齐小天?」鲁卫
一脸的惊讶,看我不住的点头,他立刻朝他的副手李农吼道:「他奶奶的,我才
离开两天,你们就开始偷懒耍滑了。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住在什么地方?还不快给我去查!」

李农一缩脖子一溜烟的跑了,我的心已经平静下来,笑道:「老鲁,没想到
你发起火来也挺吓人的。」

把那只玉烟袋递给他:「魏、齐都是惹人注目的角色,若是在苏州落脚,早
晚跑不了他们。」

鲁卫接过烟袋就有些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才狐疑地道:「魏、齐跟你有关
系吗?这么着急找他俩?」

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四女:「是不是魏柔真的象神仙,让你这花花大少动
了心?」

抱歉,魏柔究竟生的什么样,这得问我娘子,少爷我还没见过她。

说话的时候我有些悲哀,魏柔只用了一个背影和小半张脸就让我有些失魂落
魄了,我甚至忘了去关注一下孙妙的去向。

那你怎知道她是魏柔?鲁卫颇有些意外,我微微一笑没言语,转头看沉希仪
骑马过来,却是要告辞回杭州了。

「唐佐兄,贱内与尊夫人和令妹投缘,一点小玩意万望笑纳。」我把包好的
一对玉镯塞进沉希仪的手里:「还有一事请唐佐兄帮忙。」

沉希仪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问我什么事情。我便请他打探一下南蛮船在浙
江走私的货物种类和价格。沉大少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黑珍珠是从南蛮输入的,
可朝廷历来对输入的奢侈品有严格的控制,黑珍珠不可能这么大批量的进口,霁
月斋的进货渠道就让人费思量了。沉希仪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等沉希仪带着部下走了,细园这边人也都散了,我便对鲁卫道:「老鲁,上
我那儿去吧,杭州那边的事情还要请教你。」

「魔门?」正端着一盘素炒鳝丝的玉夫人听到鲁卫的话,脸上露出惊容。

「咦?无暇,你小小年纪也知道魔门?」鲁卫有些奇怪,玉夫人嫣然一笑,
说是姑姑曾经提起过。

鲁卫释然,招呼萧潇和玲珑一齐过来,说是让她们也长长见识。

「说起来隐湖小筑在江湖中能有今天这般崇高的地位,全是拜魔门所赐。」
鲁卫话题一转,竟提起了隐湖:「大明开国以来,魔门三次崛起,倒有两次败在
了隐湖手里,成祖靖难,魔门站在了建文帝一边,被隐湖的秦仙子联合十余家门
派将其彻底击败;五十年前,魔门死灰复燃,结果门主李道真又被现任隐湖主人
鹿仙子的师父尹仙子所杀,之后魔门七大高手为争夺门主之位发生内讧,魔门于
是崩溃。这两战之后,隐湖的地位便无人可以动摇了。」

那魔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玉珑有些心急的问道。

「你娘倒偏心。」

鲁卫瞥了一眼玉夫人,看玲珑老老实实的坐在玉夫人背后,和我不像几日前
那样亲昵,嘟囔了一句「嫁了人反倒安静」,才叹了口气道:「魔门的来历已经
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有人说是西域传来的一种邪教,也有人说是苗人在中原的一
个情报组织,甚至有传言说李道真就是苗疆的一个大土司。不过,不管魔门是怎
么来的,它后来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却令人发指。」

我知道玲珑因为母亲在便不敢放肆,忖道鲁卫是江东第一神捕,还要仔细别
让他看出破绽,便喊玲珑帮我捶背。

鲁卫接着道:「魔门每次重建,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称霸武林!凡是阻
挡它称霸的魔门只用一个字来对付,杀。因此被魔门灭门的江湖门派不可胜数,
象华山派、峨嵋派、南宫世家这些显赫一时的门派都是被魔门屠杀的一人不剩,
最终在江湖上除了名。」

我顿时想起了春水剑派灭门的那一幕惨剧:

「十二连环坞会是魔门的余孽吗?」

鲁卫摇了摇头:「几百年来魔门死死生生十几次可规矩好象没有什么变化,
魔门会喜欢尹观这种禽兽,可决不会欢迎花想容那种淫贼,事实上,在魔门势力
横行的时候,死在它手里的淫贼并不比死在正道人士手里的少,这也是魔门做过
的唯一一件好事。而且。」

鲁卫呷了一口竹叶青:「尹观的份量也轻些,魔门门主,怎么也得是天下数
一数二的高手。」

我心中一动,江湖名人录的十大高手中,真的有好几个人的武功承继脉络并
不那么清晰。不过,既然鲁卫都没有怀疑,想来定是少林寺有这些人的详细资料
可以证明他们绝非魔门中人。我便转了话题。

那……射中况天的那一箭是五十年前魔门高手孟飞的武学吗?

「只是与传说中的有些相象而已,毕竟谁也没见过孟飞的九天御神箭。」

我有些奇怪,那大江盟此番北上难道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鲁卫嘿嘿一笑,你当他们都是神仙呀,说有线索就有线索,齐盟主只不过是
沿着况天的来路走一遍查查有没有线索罢了。

「鲁大叔,齐盟主北上恐怕没那么简单。」一直在旁边静静听我和鲁卫说话
的玉夫人突然插言道:「慕容世家的绝学,移花神功可是最擅长模仿他人武功的
呀。」

鲁卫颇有些意外的望了她一眼:「你能想到这一点,倒也不枉你姑姑一番教
诲。不错,慕容世家的移花神功确有这等神通,只是要仿真别人的武功,功力就
至少要损失三成,损失这么多功力,就算是慕容千秋亲自动手,恐怕也伤不了况
天了。」

玉夫人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我想起鲁卫在细园说的一句话,便问:「那
宫难又去追什么线索去了?难道况天有分身术,一个人走了两条路不成?」

「你倒听得仔细。」鲁卫白了我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就在春水剑
派遇袭的同一天,鹰爪门也被灭了门,总舵和三家镖局一夜之间便被人从上到下
屠杀殆尽,只有代门主司马长空和手下几个弟兄因为在江园料理况天后事,才得
以幸免,宫难、唐天文他们就是查这件事去了。唉,鹰爪门正是流年不利呀。」

我吃了一惊,四女更是「啊」的惊叫起来。

如此说来,鹰爪门的两起案子应该和十二连环坞没有什么干系了,十二连环
坞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同时袭击春水剑派和鹰爪门两大门派。我心里不免有些
失望,大江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鲁卫也说如果证实魔门重出江湖的话,众人的
注意力定然被魔门所吸引,至于春水剑派和十二连环坞之间的恩怨就极有可能变
成一段江湖废案,很快被人遗忘。

江湖要乱了。

我随口道,其实江湖乱不乱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甚
至希望乱一点。江湖一乱,隐湖才能更多的介入江湖,而我也有更多的机会来征
服她们。只是春水剑派的三大苦主都在看着我,我怎么也要表现一下我对十二连
环坞的痛恨。

难道真的要等到我做了一省巡抚,才能铲平十二连环坞吗?

鲁卫并没能给我答案,倒是李农过来报告了魏、齐二人的消息。

「已经走了?」魏柔和齐小天难道只是为了参加霁月斋的开业仪式才来苏州
的吗?我心里一阵不痛快,霁月斋在杭州设有分号,与大江盟有往来并不奇怪,
可跟隐湖有什么关系?魏柔分明是陪齐小天来的,这一切都昭示着两人不平凡的
关系。

李农查不出两人出城后去向何方,想来不是回了杭州就是北上与齐放会合,
唯一让我感到慰籍的是他们这次总算没有再坐乌篷船。鲁卫告诉我说已经把我从
杭州府调到了苏州府,甚至还官升一级,把那个讨厌的副字给摘掉了,让我不禁
感叹银子的力量。

「实在没辙的话,老哥只好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十二连环坞了。」鲁卫
临走之前道。

爷,你好象很关心魏仙子耶。

我舒服的躺在澡盆里,心中的郁闷彷佛都随着斩龙刃的一阵狂舞而消散了,
明珠和喜子在萧潇的指点下红着脸把一盆盆的水从我头上浇下,同样红着脸的玲
珑姐妹和玉夫人半倚在榻上,眼睛飘来飘去,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和隐湖有段恩怨。」

我随口道,手里拿着一打魏柔的画像翻来覆去的看,那是萧潇画的,画里的
人物恍若神仙,可每一张的脸都是模模糊糊的没画真切。

玉珑撅起了小嘴,爷你才行走江湖,怎么会和隐湖有恩怨?玉玲轻笑道,爷
定是听说魏柔是个美女,动了色心吧。

我没有搭言,隐湖一事涉及到师父,而师父突然冒出来的分身,让我有了很
多顾虑。

想到玉夫人毕竟也曾是一派掌门,或许对隐湖了解的更多些便问她道:「无
暇,听说隐湖的心剑如一心法练到极处,心随剑意,剑由心生,心剑合一,没有
一丝破绽,依你看,魏柔她练就了几成?」

「贱妾看不出来。」有丫鬟在场,玉夫人的言语便谨慎了许多:「贱妾甚至
不知道她就是魏柔,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萧潇看她买
了一件道门玉符,霁月斋问出她姓魏,才猜到她就是魏柔。」

我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我心里也明白,如果一个练武之人不刻意显露自己武
功的话,别人很难看出他武功的深浅,就像十二连环坞屡屡错误的估计了我的武
功一样。

「那件玉符花了她多少银子?」从玉珑嘴里我已经知道给女人的那场展示会
果不出我所料的变成了一场拍卖会,既然看不出魏柔的武功,我好歹也要多了解
些别的。

「那件玉符并没有人和她争,只用了七百两银子就得到了。」

魏柔的魅力连女人都为之心动,我心下一阵叹息,这齐小天也不知使出了什
么手段抱得玉人归。又问魏柔是不是还买什么其它的饰品了。

四女均摇摇头,玉夫人道:「隐湖虽然富有,但素有节俭之名,魏柔这次花
了这么多银子,恐怕也是因为玉符是送给她师父的缘故吧。」

我一撇嘴,反正有齐小天替她付帐,这点银子大江盟岂会放在心上?单那齐
小天为她购得的一条珠链就花了六万两银子。

「六万两?」

明珠、喜子惊讶的叫出声来,玉夫人也是满脸讶色的捂住了嘴,倒是玲珑见
过我如何泼水似的使银子,脸上便平静许多。

萧潇忙道:「爷,魏柔没有用大江盟的钱,婢子看她付帐的时候,是由五张
银票凑的七百两。而且……」

她看了一眼玲珑母女,犹豫了一下,才道:「而且,婢子看她应该还是个女
儿身。」

我心情顿时一畅,萧潇,你真不枉我宠你,知道你主子最想知道什么。

看萧潇的模样,我知道,这句话她已经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
我。心情大好的我忍不住意气风发的道:「哼,六万两也不算什么,萧潇,你把
我带回来的锦盒拿来,爷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首先打开的那只锦盒里装的是给玲珑姐妹的宝石簪子,玲珑打散了头发,重
新梳了一个挑心髻,把簪子一插,乌云盖雪中便多了耀眼的光华,萧潇打趣说,
等爷再给你们挣副诰命,就是活脱脱的一对贵妇人了,说得玲珑满脸的喜气。

萧潇又打开了一只锦盒,看是一对足链,知道是送给她的,转头冲我嫣然一
笑。

玲珑在宝大祥的时候,就知道我要买副足链给萧潇,一看之后便非要萧潇戴
上,萧潇瞥了我一眼,从榻上站起,身形突然飞舞起来,转眼间她身上的对襟短
袄和儒裙便飞到了一旁,只留下了一件杏黄湖丝肚兜和半截白纱灯笼裤,两只白
藕似的胳膊和小腿欺梅赛雪,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轻薄的湖丝肚兜遮不住阳光,
挺翘的双峰便若隐若现,微风吹过,似乎还能看到那只宝石乳环。

玉夫人的呼吸顿时一窒,呆了一下才慌忙把目光移走。玲珑并没有注意到母
亲神情的变化,笑着拿起足链替萧潇戴上,左看右看,玉珑忍不住赞道:「爷,
你真会买首饰哩。这足链就像是替萧潇姐订做的一样。」

明珠和喜子这两个丫鬟已经看痴了,萧潇轻盈的转了两个圈,足链上的小铃
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才把两人惊醒,喜子捂着胸口仰慕道:

「少奶奶,你是神仙吗?」

我知道萧潇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当然目标并不是那两个丫鬟,但看玉夫人
眼波迷乱,脸上泛起陀红,胸前快速的起伏,我不禁有些惊讶,她的定力怎么会
变得这么差?

「你们少奶奶是个狐仙。」我随口开着玩笑,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玉夫人。明
珠和喜子却似乎信了,一个劲的朝萧潇背后看,象是在看她到底有没有尾巴。

玉夫人半天才恢复了平静,神色一黯,索然道:「天魔销魂舞,怪不得你和
隐湖有恩怨,原来你才是魔门中人!」话语中竟满是无助和绝望。

「笑话,无暇你若是肯这般跳上一段,想来比萧潇还销魂呢。魔门?魔门的
门朝哪儿开少爷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和它撤上干系?」

我浑不在意的笑道,心里却是咯噔一跳,萧潇用的不是玉女天魔大法吗?玉
夫人为什么说是天魔销魂舞?难道玉女天魔大法竟是魔门武功不成?

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那些心法刀法的名字,大多很粗俗,就像被尹观称为
「幽冥步」的轻功步法,在他老人家教我的时候却是叫做「采花步」,说是步法
象淫贼采花一般轻盈;至于在刀法里,「杀猪」、「杀狗」、「杀鸡」这样的名
字更是比比皆是。

我知道那些武功招式其实都另有名字,可师父说那些好听的名字只能给人带
来一种束缚,让人沉醉在老祖宗的绝学里不能自拔,丢弃一招「杀鸡」总比丢弃
一招「风满西楼」容易些。师父会不会把天魔销魂舞也改了名字?我心头闪过一
丝怀疑,不过按他老人家的脾气,这玉女天魔大法的名字好象也太中听了吧。

玲珑也吓了一跳,不过听我断然否认,表情便立刻放松下来。

玉玲笑道:「对呀,爷不是江湖人,他是一榜解元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
看了一眼浴盆里的我,抿着小嘴轻笑道:「鲁大叔不是说魔门最恨淫贼吗?爷可
是个货真价实的淫贼耶。」

玉珑有些艳羡的望着萧潇:「萧潇姐,你刚才跳的真好看,想来那个什么天
魔销魂舞也不过如此吧。」转头问玉夫人:「姐姐,你看过天魔销魂舞吗?」

玉夫人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迟疑的道:「天魔销魂舞已经五十年未现
江湖了,姐姐怎么会看到。只是五十年前与魔门一战的时候,太师祖留下了关于
它的记录,说它迷人心智、荡人肺腑,萧潇跳的实在是很象呀。」

听玉夫人这么说,我顿时心情一松,五十年前?玉女天魔大法的历史可要悠
久多了。

师父的内功心法不动明王心法并不适合萧潇,我央求了师父半天,他才很不
情愿的把一本书扔给我说这是专门给女人练的,而那本已经发黄了的图册封面上
清清楚楚的写着玉女天魔大法六个大字。

那本书总该有个百八十年的历史了吧。即便不算历史,玉女天魔大法纵然有
可能与天魔销魂舞路子相近,但武功都是人创出来的,魔门的人能创出来,想来
别人也一样能,就连我都在师父的刀法里加了几招,当然名字要比那些「杀猪」
「杀狗」的好听了许多。

或许是我自然的表情和萧潇一脸的茫然让玉夫人感觉道我话语的真实,亦或
是她内心深处本来就不希望我是魔门中人,她脸上的绝望渐渐消散。

不要骗无暇。玉夫人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

当然是骗你。笑声中我已然长身而起,身子带起四溅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一
道道的彩虹。

「我就是魔门高手王动,看我的天魔销魂舞!」

漫吟间我已跨出了浴盆,赤裸的强壮躯体充满了阳刚之气,就像是一块巨大
的磁铁,一下子把众女的目光全部吸住,直到我身形回舞间披上了一件白丝袍,
那些目光才重获自由。

讨厌啦。首先发出娇镇的竟是玉夫人,不过玲珑的声音很快便把她的声音湮
没了,玉珑更是跑过来使劲捶着我的胸膛。

「吓死人了!」她镇道。

我笑着掐了她脸蛋一把,道:「去,看看爷给你无暇姐姐买的镯子。」

当那对双龙戏珠镯展现在众女眼前时,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之色,玉玲
更是反身抱住我。

「蛇!」

「喂,这是镯子呀。」

这对面目狰狞的毒蛇的确栩栩如生,而女孩子恐怕都对爬行类的动物有种天
生的畏惧,我拿起镯子在玉玲眼前晃了晃:「你夫君可是属蛇的哟。」

玉夫人闻言诧异的望了我一眼,却正碰上了我灼灼的目光,脸上慢慢飞起一
片娇红,看得我一阵心动。

「无暇,过来。」我半靠在躺枕上,把玉玲搂在怀里,示意玉夫人来我的身
边。

她犹豫了一下,才挪过来半跪半坐在我旁边,一只胳膊搭在榻上的矮几上,
橕着脑袋看我,那模样真是娇憨无俦。这才是玉无暇的真面目吗?

当这样的场景越来越频繁的发生,我知道玉夫人已经越来越融入到自己所扮
演的角色中,毕竟「玉夫人」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屈辱。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让
她真的就变成玉无暇,让她忘掉从前的一切呢?这念头电闪而过,我已经拉住了
她的手。

她的手温软如棉,只是微微有些发抖。我把她宽大的纱袖往上一撸,露出浑
圆雪白的一截玉腕,那肌肤晶莹剔透,彷佛能吹弹得破。

当我缓缓的把那只毒龙般的手镯套在了她的腕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观看。
随着镯子的移动,那两条毒蛇似乎活了过来,就像是一对张牙舞爪的卫士盘踞在
她的腕上,狰狞的望着接近它的人。

这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感觉,彷佛给玉夫人戴的并不是一只镯子,而是
一道贞洁锁链,从而宣告她将成为我的私有财产。看玲珑和萧潇都是一副若有所
思的模样,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还是明珠童言无忌,打破了沉静:「这下子少奶奶
就有少爷保护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夫人闻言大窘,猛的一抽手却没抽出来,眼里立刻
多了一丝哀求,不过那哀求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很快变成了羞涩,头一垂,便任由
我握着她的小手。玉玲想说话,也被我两眼一瞪,便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的扒在
了我怀里。

「双龙本多情,玉人自无暇。」我抚摸着双龙戏珠镯上的那两只毒蛇,望着
玉夫人展颜一笑:「玉无暇。」

那一刻起,我决定忘掉玉夫人,既然她喜欢做玉无暇,那她就是玉无暇。看
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似乎即喜且羞,我知道我做了正确的选择。